恬静优美、扑朔迷离的气氛由此铺张开来,为美人的出场创造了神话般迷人的环境。同时,皎洁的月色又可比喻女子洁白的面容与娴雅的情态。皎洁的月光下,宁静幽雅的美人亭亭玉立,行动时,袅袅婷婷,婀娜多姿。这样一幅富有诗情画意的月下美人图不由得令此男子怦然心动,不能自宁。而在这情与景相融的过程中,男子怀人的忧思愈加显得深切可感,使人不知这女子究竟是在他面前还是在于他的思绪当中,优美的意境中,浓郁情思流淌于字里行间,给人以莫大的美感。黑格尔说:“自然美还由于感发心情和契合心情而得到一种特性,例如寂静的月夜,平静的山谷,其中有小溪蜿蜒的流着,一望无边波涛汹涌的海洋的雄伟气象,以及星空的肃穆而庄严的气象就是属于这一类,这里的意蕴并不属于对象本身,而是在于唤醒的心情。”[155而《诗经》爱情诗意境美的产生,正是诗人通过对“寂静的月夜”“平静的山谷”等自然景物的所见所感,与当时当地情思相交流沟通从而“唤醒”了诗人喜怒哀乐各种更为复杂的情意,移情入境,由境再至情。这便是《诗经》爱情诗意境的主要内容和审美特征。
(二)情由象出——意象美
分析《诗经》爱情诗中的意象审美,首先要理清“意象”与“意境”的概念及内涵。“象”指诗中为了切合主题而引用的具体物象,事象,而“境”是就诗中所描绘的单个物象叠加而成的整体场景而言。“所谓‘意象’是指具体的,单个的,以语词为载体的诗意形象,即含有某种特定意念和感情的一个个物象,事象符号,它是‘意’与‘象’的相融和契合。所谓‘意境’,则指全首诗所反映的艺术境界,即诗中全部意象组合起来所构成的整体情境,它从意象中产生,又超越意象,是具有意象美的诗歌中能深刻表现宇宙生机和人生真谛,给人以‘味外之味’审美感受的艺术上品的美学特征”[16] 从杨仲义对意象与意境的定义可以看出,意境是一首诗或一部作品的整体品貌。而意象是组成这种品貌的基本单位。
《诗经》爱情诗的各种形象思维的基本方法,或直述直摹(如赋),或切类设比(如比),或托物寄情(如兴),必然引入许多具体的意象,意象不仅体现了诗歌的形象思维法,而且还能给诗歌中的情得以寄寓和抒发,其生动形象的图画美,蕴涵深广的意趣美和耐人寻味的含蓄美成为审美意象在诗中存在作用的主要特征。
1. 画中有情——图画美
苏轼曾推戴王维山水诗“诗中有画”(《书摩诘蓝田烟雨图》)此句用到《诗经》的爱情诗中,依然非常恰当,这是注重意象艺术的古汉诗歌的一个共同的,必然的特点。诗中有画,画中有情,其生动形象之美,令人流连忘返。如大家熟悉的《郑风·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多情的郑国女子在城阙等候情人望眼欲穿。于是唱道:你衣服纯青佩玉纯青的士子呀,你的身影深深的萦绕在我心间,虽然我不能去找你,你为何就不来看我,连音信都不给我,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守候在城楼上,一天不见你,就像过了三个月那么漫长。此诗以“青青子衿”“青青子佩”作为完整意象,女子的思念之情由此展开,一个女子在城阙焦急爱怨等候情人的画面完全展现于读者眼前,读者似乎能闻见其中三千年前独有的古典相思之味。又如《王风·君子于役》: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
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鸡栖于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
君子于役,茍无饥渴!
这首诗写丈夫久役,妻子在家怀念之情。“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仅寥寥十二字,运用了 鸡、羊、牛、黄昏这几个意象,便将一幅畜禽晚归图描绘得逼真传神,一位倚门眺望,盼夫归来的思妇被那即将落下的太阳拉长了身影,而思念之情也愈显浓稠。王照圆评此诗云“写乡村晚景,睹物思人如画”。清人许瑶光在《再谈诗经四十首》第十四首云:“鸡栖于埘下牛羊,即可萦怀对夕阳,已启唐人闺怨句,最难消遣是昏黄”。
2. 趣中有情——意趣美
所谓意趣,就是作者的审美意趣,包括作者的思想志向,生活情趣,也就是说一首诗的审美意趣首先来自作者的思想、性格,甚至和他的世界观有密切的关系,并且最直接的是来自他对审美意象和整个艺术意境的直观领悟。而这样一种表现在作品中的意趣,也能为读者所心领神会,从而产生优美的审美感受与极大的精神愉悦,并且在鉴赏中又有一个再创造的过程,不自觉地补充和丰富作品所蕴含的审美意趣,所谓“作者用一致之思,读者各以其情自得”(王夫之《姜斋诗话》)。这使得作品的意趣美变得蕴涵更为深广。
谈到《诗经》爱情诗中的意趣美,我们首先必须明白一点,诗经时代尚处于封建社会开始的早期,人们的思想情感体验,特别是审美经验尚处于较为原始的“童年”时代,还未到学会成熟地运用意象来创造意境及意趣以至“欲辨已忘言”的地步。但作为中国文学作品的源头,我们仍然能从中发掘出其中运用意象表达意趣情思的好诗篇。
如《卫风·木瓜》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诗中运用了六个意象,投我以“木瓜”、“木桃”、“木李”,报之以“琼琚“、 “琼瑶”、“琼玖”,真的是作为对前者的回报吗?只是拿来作永久相好的意思罢了。诗中表达了作者情思笃定永久相好之意,也表达了作者对情感的珍惜感恩之情,有人认为这是一首情人赠答诗,也有人取其社会风俗如此之意。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对于意趣的领会与品位,从审美接受的角度来看,也是丰富的,深广的。如《陈风·月出》,把所爱、所思之人放在月下来写,其意象含义非常丰富:月光之光洁,皎白,可喻女子肌肤之白皙,这是一;月亮之皎洁,宁静,可喻月下女子气质之娴雅,安宁。这是二;明月如晶莹的璧玉,澄澈的泉水,可比美人冰清玉洁的心灵,这是三;明月虽美但可望不可即,正可用来比说所恋之人的可见而不可求,令男子“劳心悄兮”思念不已,这是四。象中之意如此丰富,作者究竟何意,确非精思所能尽见也。但无论读者如何思考,都可以从中品出男子渴慕而又虔诚的美好心境。
3. 情寓其中——含蓄美
所谓含蓄美,并非指语言的曲转,回环,它是一种“千古游泳其中而味之不尽”之美。[18]所谓“不著一字,尽得风流”便是其真意所在。如《郑风·女曰鸡鸣》: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
杂佩以报之。
这是一篇夫妇床头对话诗,所述之事乃日常之琐事,第一章妻说“鸡叫了”,夫说“天将亮未亮”。妻说“你起来看看天色,启明星那那么亮,夫说:“那我要去射凫雁了”。第二章妻说:射得凫雁我为你制肴下酒,愿我们和谐到老。第三章夫道:你这么温柔贤良,我将这杂佩送给你,表示我的报答。文中“琴瑟”是其重要意象,古人常拿琴瑟合奏来喻婚姻生活中夫妻的和谐欢乐。通篇不说一个“情”字,“爱”字,而夫妇之间那种相互珍惜的情意却跃然纸上,令人回味再三,觉其妙不可言,美不可尽。
三 、语言美和声韵美
《诗经》爱情诗的美学价值还表现在其情感的载体——语言及声韵上面。《诗经》爱情诗的语言在特质上以自然本色,不假雕饰见长;在形式上以一唱三叹,反复回环称著;在韵味上以委婉悠长动人,而其字词章句的复叠之美更成为《诗经》爱情诗之情感深入人心的重要原因。《诗经》爱情诗的语言音韵之美,丝毫不逊色于其所承载表达的情感之美,然而在此方面的研究并不系统和深入,还有待后起学者的研究和完善。
(一)朴实无华——语言特质美
《诗经》爱情诗绝大多数来自民间,因此在语言上保持了质朴自然的本色。它的语言不以人为雕饰,华美绚丽见长,而以拙扑自然不加雕刻为本。在七十多首爱情诗中,除个别篇章外,绝大多数作品都做到脱口而出,无矫饰妆束之态,语语如在目前。而其情感正因为这种朴实无华,更显得一往情深。这是《诗经》爱情诗的一大特色。如《邶风·柏舟》中的“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这几句诗明白如话,简洁纯朴,而女子对爱情坚定不移的意念全然展示于读者眼前。又如《邶风·静女》:“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躇”娴静的姑娘约我城角楼上来,暗里躲着逗人找,害我抓耳又挠腮。简简单单几句话便将恋人之间约会时的情趣描绘得淋漓尽致。在《诗经》爱情诗中没有“隶事之句”,“粉饰之字”,其中既无典故,也无代字,但正因为如此,才更为形象、鲜明、生动、传神,使人有见景如见人,感同身受的效果。这为后代诗词在语言运用上开了良好的肇端,打下了我国民族诗歌语言艺术美的丰厚基础。
(二)一唱三叹、反复回环——语言形式美
《诗经》爱情诗采用重章复沓的形式,全诗往往只变换数字,回环往复,短歌低吟,余音不绝。如《周南·汉广》、《鄘风·柏舟》、《卫风·木瓜》等等,皆为反复咏叹,重迭回环,韵味无穷,以《周南·汉广》为例:
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全诗每章的最后四句只字未变,反复吟唱之中,男子求偶失望之情全寄与这浩浩荡荡的汉水之中,“汉之水”,“江之广”,也喻彼女不可求得。在诗歌的深婉悠长中,诗情表达得更为真切感人。
重章复沓的语言形式,使爱情诗音韵委婉悠长,一唱三叹,余音绕梁,袅袅不绝,而诗情便在这种回环往复当中得到最完美的体现与抒发。对于复叠的艺术作用,古人曾有过一些议论。刘勰《文心雕龙》举例说:“‘灼灼’状桃花之鲜,‘依依’尽杨柳之貌。‘杲杲’为出日之容,‘漉漉’拟雨雪之状,‘喈喈’逐黄鸟之声,‘喓喓’学草虫之韵;‘皎月’‘嘒星’,一言穷理;‘参差’‘沃若’,两字尽形;并以少总多,情貌无遗矣。”[19]重叠不仅有加强传情达意的作用,更使诗铿锵悦耳,优美动听。所谓“词的荡漾处,多用叠韵,促节处用双声,则其铿锵可诵。(王国维《人间词话》)”[20]如《周南·关睢》: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在此诗中喊有大量的重叠之处,如叠字(关关)、叠词(悠哉悠哉)、双声(辗转、荇菜)、叠韵(窈窕),读起来和谐悦耳,生动活泼,而声情滋味并现其中。李重华于《贞一斋诗说》中云:“叠韵如两玉相扣,取其铿锵;双声如贯珠相连,取其婉转”,[21]这是重叠之美的内在原因。除了传情和音韵美,重叠之反复运用,还加强了意象的形象性,取得生动传神的效果,如《周南·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这是一首祝贺女子出嫁的诗,文中仅用“夭夭”,“灼灼”,“蓁蓁”三个叠字词,便将一树旺盛的桃花描写得情致盎然,照眼欲明地展现在读者的眼前,并且将婚日的时令,婚礼的气氛,新娘子的容貌体态及其婚后美满幸福、家业兴旺的祝愿都蕴含于其中,精练且令人心领神会,应写的一切尽在其中,不用多付赘述。

(三)声情并茂——声韵美
优美的声律,合情的意象,被刘勰称为是“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这也是古汉诗诗美的主要来源。《墨子·公孟篇》道:“儒者诵诗三百,弦诗三百,歌诗三百,舞诗三百”。《史记·孔子世家》道:“三百篇,孔子皆弦歌之。”由此观之,诗歌与音乐是不分家的,有着其特定的音调、节奏、格律及韵味。但是后人在研究诗歌的声韵美时,多以音乐美的概念取而代之,认为诗歌语言上外在的有形的审美体验便是诗歌声韵美的全部内容,如诗歌的压韵,对偶,节奏的和谐,整齐,抑扬顿挫等等。但声韵之美,更重要是表现在声与情的交相辉映、融合方面。刘勰早就提出了“怀情草调,婉转相腾”的章句法则(《文心雕龙·章句》)王夫之也指出“当以穆耳协心为音律之准”(《姜斋诗话》)。戴望舒说:“诗的韵律不在字的抑扬顿挫上,而在字的情绪的抑扬顿挫上,即在诗情的程度上”。[22]只有诗情与音律的结合,才能称得上是诗的声韵,而诗的情韵美,情味美,往往是味之无穷,最富美感的。但这种声韵情之美需要在反复吟诵中仔细体味。
如《邶风·击鼓》是远征他国的士兵的诉说,他虽然只是悲叹自己无法实现当初和妻子的约定,却无意识地使诗歌音乐节奏的跌宕回旋与情感节奏的自然起伏有机结合起来。诗的首章,战争结束,诗人处于对往事的回忆当中,平顺之中微见孤独之感,音调缓和。二章诗人情绪渐渐有了起伏,忧心忡忡之间,诗的节奏也渐渐上扬。第三四章,诗人开始哀叹自己将马丢失了,回不到妻子身边,情绪中的悲戚显然而见,音调开始急促起来,想起当初深情的约定,不由得悲愤难当。第五章深知一切已成定局,无可挽回,悲伤绝望,长歌当哭都难以抒发内心对战争的无奈与反感,音调也是如泣如诉,渐渐化为无言的哀伤。韵律节奏即诗情节奏,由此可见一斑。声韵与情韵的结合,对情感的集中表现与抒发的作用,是浑然一体的,需要我们仔细品味体会。
四、《诗经》爱情诗美学意蕴原因探究
(一)生活环境的影响
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农业生产力水平低下,敬天保民的社会思想及对于自然的依赖感成为整个群体的主要的心理因素。与《周易》八卦相似,《诗经》中的意象多来源于当时人们的生活实践和社会实践。所谓八卦,即从自然界中选取了天、地、雷、火、风、泽、水、山八种自然物,作为生成物的根源,而天、地二者是总根源,这是关于万物生成的一种十分朴素的唯物主义观念,都是受当时生产力的局限而展现出来的特征。《诗经》爱情诗中表现出的与自然的融合就与此有类似之处,这与青年男女多在水边,山野,林地等处幽期密约谈情说爱的场景以及相思者所处的特定环境密切相关。如《郑风·溱洧》: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溱与洧,浏其清矣。士与女,殷其盈矣。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
诗中描绘了男女青年在溱水与洧水河畔相从而歌,欢心畅快,嬉逗戏闹,情到浓时赠送芍药以表情思。《诗经》爱情诗中在表达情感之时也多选择与自己生活息息相关或常见的的东西,感物而道情,如“关雎”、“木瓜”、“鸡鸣”、“蔓草”、“草虫”、“柔荑”、“月”、“杨”等等,而正是这些取自自然的审美意象,才给人以莫大的美感和艺术享受,也正因为在与自然相依相存的完美融合中,人们的情感才得以如野地蔓草一般自由而肆意地生长,如山谷泉水一般寂静而欢乐地流淌。《诗经》时代这种类似原始的纯朴自然的情境中引发的情感是发自人们内心最真实诚挚的情感,体现了天人合一的中国传统审美思想。人类情感,虽然在不同的时代背景环境之下,但都是相通的,所以我们才能对《诗经》爱情诗所表达的情感感同身受,发出赞叹与共鸣。
(二)审美文化传统(什么样的审美文化传统:比如天人合一的思想等等)
人类审美文化的形成,是在一个民族审美标准的形成、传承以及积淀过程中形成的,包含着某一时代人们的审美意识审美理念等等,这一时期的审美是就审美经验而谈的。如《诗经》中表现出周代人们的审美情趣,其中有对健康的身体,匀称的体态,美丽的容颜的推崇,也有对善良的品德,高尚的人格,美好的心灵,优雅的举止的赞赏等等。并且周代人们已形成了深厚的农业文化心理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形成了相应的生活方式和生活习俗,这使诗人对于土地和庄稼有着特殊的热爱,对家庭有着特殊的依恋,爱情诗中表现出的情感也是质朴自然的人伦亲情的融合,其对秩序与和谐的审美追求非常明显。
结语
对于《诗经》爱情诗美学研究,本文仅从其美学意蕴的角度入手,分析了其中蕴涵的情感美,修辞美和语言艺术美。《诗经》中爱情诗通过对于古代劳动人民情感的描写,充分透露出周代人民的审美情趣及其健康素朴的爱情观,尤其可贵的是诗中爱情的描写并未流于一般对于青年男女恋爱现象及心里现象的描写,还体现了人们对于真正崇高美好爱情的珍重与执着,将爱情从理想的角度带入了现实生活当中,并且从诗中充分体现了古代女性坚韧,隐忍的性情特征。这些在文中都做了详细分析。本文还从诗中写作手法所表现出的意境美及意象美,其语言特质的纯朴,语言形式的一唱三叹,声韵的悦耳达情及重章叠韵的生动传神来分析《诗经》爱情诗的美学意蕴。《诗经》爱情诗之所以体现出这样的美学特征及意蕴,与其当时当地的生产力社会历史环境是分不开的,同时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周代人民将内心感情发于歌唱,也来自人类需求的一种本能,在社会历史因素和心理动机因素的结合下,《诗经》爱情诗才成就了其美学特色与审美意蕴。但《诗经》爱情诗的美学价值,在完整展现周代人民审美格调与情趣方面,仍有待我们去发掘和探索,这对追寻中国古典美学的源头将有着巨大的意义。
静女
先秦:佚名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译文及注释
译文
娴静姑娘真漂亮,约我等在城角楼上。故意躲藏让我找,急得搔头徘徊心紧张。
娴静姑娘真娇艳,送我一枝红彤管。鲜红彤管有光彩,爱它颜色真鲜艳。
郊野采荑送给我,荑草美好又珍异。不是荑草长得美,美人相赠厚情意。
注释
静女:贞静娴雅之女。
姝(shū):美好。
俟(sì):等待,此处指约好地方等待。
城隅:城角隐蔽处。一说城上角楼。
爱:“薆”的假借字。隐蔽,躲藏。
踟蹰:徘徊不定。
娈(luán):面目姣好。
贻(yí):赠。
彤管:不详何物。一说红管的笔,一说和荑应是一物。有的植物初生时或者才发芽不久时呈红色,不仅颜色鲜亮,有的还可吃。如是此意,就与下文的“荑”同类。但是也可能是指涂了红颜色的管状乐器等。
有:形容词词头。
炜(wěi):盛明貌。
说(yuè)怿(yì):喜悦。
女(rǔ):汝,你,指彤管。
牧:野外。归:借作“馈”,赠。
荑(tí):白茅,茅之始生也。象征婚媾。
洵美且异:确实美得特别。
洵:实在,诚然。
异:特殊。
匪:非。
贻:赠与。
鉴赏
《静女》一诗,向来为选家所注目。现代学者一般都认为此诗写的是男女青年的幽期密约,也就是说,它是一首爱情诗。而旧时的各家之说,则多有曲解,未得其真旨。最早《毛诗序》云:“《静女》,刺时也。卫君无道,夫人无德。”郑笺释云:“以君及夫人无道德,故陈静女遗我以彤管之法。德如是,可以易之,为人君之配。”而《易林》有“季姬踟蹰,结衿待时;终日至暮,百两不来”、“季姬踟蹰,望我城隅;终日至暮,不见齐侯,居室无忧”、“踯躅踟蹰,抚心搔首;五昼四夜,睹我齐侯”之句,则反映齐诗之说,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遂谓“此媵俟迎而嫡作诗也”。所说拘牵于礼教,皆不免附会。宋人解诗,能破除旧说,欧阳修《诗本义》以为“此乃述卫风俗男女*奔之诗”,朱熹《诗集传》也以为“此*奔期会之诗”,他们的说法已经接近本义,但指男女正常的爱情活动为“*奔”,仍是头巾气十足,与汉儒解诗言及妇女便标榜“后妃之德”同一弊端。
诗是从男子一方来写的,但通过他对恋人外貌的赞美,对她待自己情义之深的宣扬,也可见出未直接在诗中出现的那位女子的人物形象,甚至不妨说她的形象在男子的第一人称叙述中显得更为鲜明。而这又反过来使读者对小伙子的痴情加深了印象。
诗的第一章是即时的场景:有一位闲雅而又美丽的姑娘,与小伙子约好在城墙角落会面,他早早赶到约会地点,急不可耐地张望着,却被树木房舍之类东西挡住了视线,于是只能抓耳挠腮,一筹莫展,徘徊原地。“爱而不见,搔首踟蹰”虽描写的是人物外在的动作,却极具特征性,很好地刻划了人物的内在心理,栩栩如生地塑造出一位恋慕至深、如痴如醉的有情人形象。
第二、第三两章,从辞意的递进来看,应当是那位痴情的小伙子在城隅等候他的心上人时的回忆,也就是说,“贻我彤管”、“自牧归荑”之事是倒叙的。在章与章的联系上,第二章首句“静女其娈”与第一章首句“静女其姝”仅一字不同,次句头两字“贻我”与“俟我”结构也相似,因此两章多少有一种重章叠句的趋向,有一定的匀称感,但由于这两章的后两句语言结构与意义均无相近之处,且第一章还有五字句,这种重章叠句的趋向便被扼制,使之成为一种佯似。这样的结构代表了《诗经》中一种介于整齐的重章叠句体与互无重复的分章体之间的特殊类型,似乎反映出合乐歌词由简单到复杂的过渡历程。
读诗的第二、第三两章,读者会发出会心的微笑,对诗人的“写形写神之妙”(陈震《读诗识小录》)有进一步的感受。照理说,彤管比荑草要贵重,但男主人公对受赠的彤管只是说了句“彤管有炜”,欣赏的是它鲜艳的色泽,而对受赠的普通荑草却由衷地大赞“洵美且异”,欣赏的不是其外观而别有所感。原来,荑草是她跋涉远处郊野亲手采来的,物微而意深,一如后世南朝宋陆凯《赠范晔》诗之“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重的是情感的寄托、表达,不妨说已成为一个具有能指优势的特殊符号。接受彤管,想到的是恋人红润的面容,那种“说(悦)怿”只是对外在美的欣赏;而接受荑草,感受到普通的小草也“洵美且异”,则是对她所传送的那种有着特定内容的异乎寻常的真情的深切体验,那已经超越了对外表的迷恋而进入了追求内心世界的谐合的高层次的爱情境界。而初生的柔荑将会长成茂盛的草丛,也含有爱情将更加发展的象征意义。
第三章结尾“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两句对恋人赠物的“爱屋及乌”式的反应,可视为一种内心独白,既是第二章诗义的递进,也与第一章以“爱而不见,搔首踟蹰”的典型动作刻划人物的恋爱心理可以首尾呼应,别具真率纯朴之美。读完此诗,对那位痴心小伙子的一腔真情,读者必然深受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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